◆雷晉副

　　魯迅先生說,，路是人走出來的?，F(xiàn)在又有一個新的概念：路是修出來的，‘要致富先修路’,，把修路和發(fā)財連接在一起。我無能對此進(jìn)行探討,，但是我眼下走這條路是大辦工業(yè)時,，工人從荊棘窩里開辟出來后，才有人走路;兩年前工廠倒閉,，路又長滿了荊棘,，又沒有人走這條路了;現(xiàn)在工廠變成了開發(fā)區(qū)，長滿荊棘的簡易公路變成又寬又直的水泥公路,，走的人也多車也多起來,。可是不到三年,，路面到處斷裂,，變成坑坑洼洼了。一下雨不少地方變成了水塘,，來往的汽車像跳舞一樣,，把污水四射，濺到人行道上的行人的身上,。老百姓說,，是包工頭修路發(fā)財，偷工減料豆腐渣工程,。包工頭說走的人和車輛太多,，道路承受不了。公說公有理,，婆說理更強(qiáng),，留給學(xué)者們?nèi)φ摪?反正我人每天上街散步，都走人行道,，泥漿水也不會濺到我身上,，我它也懶得惹這麻煩。

　　二十一世紀(jì)初春天的一個雨霧彌漫早上,，周勝利按照老習(xí)慣來到馬路上散步,，

　　他手里拿看三個包子慢攸攸的走著，一輛汽車在尖銳的喇叭聲中夾著泥漿飛馳而來,，他知道昨夜下了一夜大雨,，清晨才停了雨腳，因此路上坑坑洼洼地方積水很多,，雖然走在人行道上,，盡量靠外邊躲閃，但還是有泥漿濺到他身上,。只好眼睜睜看著遠(yuǎn)離去的汽車和又返回凹坑的污水,，看著沾了點泥巴的包子無可奈何地?fù)u著頭。

　　“爺爺,，老爺爺!”

　　周勝利回過頭來,，看見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盯著他叫著，于是低下頭問道：“小明友,，你叫我有什么事?”

　　“老爺爺,，我餓啦。”小孩用乞求的眼光著我,，并且伸出又黑又臟的手說：“給個包子我吃吧,。”

　　小孩大概十歲年紀(jì)，長得很秀氣,，穿著一件又長又大的衣服,，衣服上到處都是袋子，每個口袋都塞得鼓鼓的,。

　　“小朋友,，三個包子，你一個,，我兩個好嗎?”周勝利帶著商量的口氣,，笑著對小孩說。

　　“爺爺,，那里有個老奶奶也餓了,，我要拿個給她。”小孩乞求著說,。“我們?nèi)齻€人,，正好一人一個。”

　　“那是你奶奶?”周勝利看到一個白發(fā)蒼蒼的老婦人,，正在步履蹣跚地朝他走來,。

　　“她不是我奶奶。”小孩接過周勝利手中的包子說：“我的奶奶被汽車壓死了,，現(xiàn)在還沒有找到壓死我奶奶的司機(jī),。”

　　周勝利翻著身上的口袋，希望能從那個角落里挖出被遺忘的塊把錢打發(fā)給小孩,，可惜空空如也,。只好自嘲地說：“今天忘記帶錢出門啦，不然多給他們買幾個,。”

　　突然一陣倉促的汽車?yán)嚷暫?ldquo;喀噠,、喀噠”連續(xù)響聲刺破了天空，一輛開著刺眼大燈的小車狂馳而來,，泥漿四處飛濺,，眼見就要壓到老婦人了,。周勝利大吃一驚，不顧一切地飛身沖到馬路,，推著老婦人沖到馬路中間去,，一股強(qiáng)風(fēng)帶著泥漿掃來，把周勝利撞著老婦人倒在路上,。

　　小汽車還是停了下來,，一個戴著大墨眼鏡的四方臉青年打開車窗伸出頭來：“老不死，清晨八早突然橫路,，找死,。”

　　“還帶著一個老婦人突然橫路，大概是老兩口吧,。”小汽車?yán)飩鞒鲆粋€女人的聲音,。

　　“又嚇了我一次。”四方臉縮進(jìn)了窗門,，“你修這條路太差伙了,。這個坑洼又大又深，倘若方向盤讓一點或停一下,，我們要翻車,，說不定車毀人傷。所以不得不加速通過,。”

　　“對,，寧愿壓死人也不要自已受傷。壓死了最多賠一,、二十萬,，還由保險公司出錢。”女人嬌聲嬌氣地說,。“上次去牛田墟壓死一條狗,，主家要我們賠五十萬，后來我多方面求情,，賠了三十五萬元,，可是全部都由我荷包里拿出。”

　　盡管小汽車上的人惡言惡語,，周勝利還是吃力地扶起跌倒在泥坑里的老婦人,。

　　這時狗也在小汽車內(nèi)大叫起來，大概也要爭取發(fā)言權(quán)吧,。女人只好和氣地說：“吳董事長,，可能我這條小虎要屙屎了，你先回去吧,。”說完女人抱著一只穿著衣服的狗走下車來,。女人打扮得很妖麗,，一手提著一盒精細(xì)的點心，挽看粉紅色小提包走上人行道,。

　　小狗從妖麗貴婦人懷抱中掙脫出來,，“汪,，汪汪”大叫著朝周勝利跑來,，周勝利大吃一驚，然而被他扶著的老婦人眼睛露出了喜色,，嘴吧張開輕輕地叫著：“小虎!”

　　“小虎,，你跑什么，這里盡是泥巴,，不要弄臟了新衣服,。”妖麗貴婦人追著小狗說：“小虎，快回來!小虎!”妖麗的貴女人看到了老婦人,，看了周勝利一眼,，連忙叫著“婆婆，你被人撞倒了!”接著伸手“啪,，啪”兩個耳先扇到周勝利的臉上,，尖起嘴吧罵著：“你這老不死，為什么把我婆婆撞倒在泥坑里!”

　　周勝利眼前覺得金光閃閃,，嘴里有股腥味直冒,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他想站起來申辯幾句,，然而他剛才拚命去救人,，己耗盡了力氣，身體不由使喚地癱軟在人行道邊上,。

　　妖麗貴婦人搶過老婦人懷中的小狗說：“婆婆,，被撞傷在什么地方，快去醫(yī)院檢查,。要這個老不死賠五十萬來,。”說完，揪住周勝利大叫起來,。

　　“這個爺爺沒有撞倒老奶奶,。”小孩敲著包子上的泥漿，插到周勝利和妖貴婦人中間說,。

　　“我親眼看見他沖過去撞倒我婆婆!你這小叫化來瞎說什么,。”

　　“他是去救老奶奶!”小孩大聲說。

　　在我們家鄉(xiāng)有這么個習(xí)俗,，不管出個芝麻大的事情,，都要引來不少的看客,。這時不但人行道上圍滿了人，連馬路上也塞了不少汽車,?？纯蛡兌紟椭跣∶褡?lsquo;妖麗貴婦人’，七嘴八舌地申討看周勝利,。貴婦人聲音更大,，更神氣十足了，恨不得得扒光周勝利的衣服,，把他赤裸裸地暴露在馬路上,。可憐周勝利,，在這條路上走了五十多年,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背時倒灶，也沒有看到過像今天這樣的陰霾天氣,。他只好在小孩的幫助下,，無力地坐在人行道邊上。

　　一個青年民警走過來,，攔開妖麗貴婦人,，問著周勝利：“她說你撞倒她婆婆，對嗎?”

　　“是我將她婆婆撞到馬路中間,。”周勝利吐出一口血痰說,。“眼見這個老婦人就要被汽車壓死，我不得不把沖過去推開她,，誰知救人心切,，用力過大撞倒了她。”

　　“小朋友,，你在場看到了這事?”青年民警問著小孩,。

　　“我到老爺爺手中要了二個包子，分了一個給老奶奶,。老奶奶剛拿起來吃,。那小汽車好壞，要壓死老奶奶……,，我奶奶,，我奶奶就沒有碰上這個好爺爺，沒有人撞她,，被汽車壓死在馬路上了……,。”小孩去到馬路上撿起那個盡是泥巴的包子，剝掉面上的皮說。“老奶奶,，這個包子還能吃,。”

　　“賈經(jīng)理，你是坐在車上看到的?”

　　尖嘴妖麗貴婦人指著小孩吆喝說：“你這小叫花子,，為了一個包子講假話,。哦，對,。小弟弟,，你不是餓了嗎?阿姨這里有盒好點心，送給你吃,，不過你將這事告訴民警叔叔,，說你親眼看到老爺爺走去撞倒我婆婆的，要他賠五十萬,。”

　　“汪，汪汪!”貴婦人懷中的小狗又掙脫在地上大叫著,。

　　“小虎,，我這當(dāng)婆婆的不如你。”老婦人睜開眼晴吃力地說,。“好孩子,，你就按賈艷銀的話說吧，我餓,，把那盒給小虎吃的點心要來給我吃,。”

　　“賈經(jīng)理，這盒點心買給我好嗎?”

　　“李所長,，你要就拿去吧,。”妖麗貴婦人皮笑肉不笑的點頭說。

　　青年民警李所長拿過妖麗貴婦人手中的點心,，搶走小孩手中的包子又說：“小朋友,，這包子粘滿了泥巴，你也不能吃,，也不能給老奶奶吃,。要老奶奶一齊來吃這個好點心!”

　　“我不吃，吃了就要我講假話,。”小孩搶回包子說,。“我奶奶要我要做毛主席的好孩子，要講真話,，要講天理良心,。”

　　“你奶奶教你的。”李所長蹲下來說。“你奶奶還跟你講了什么?”

　　“我奶奶可好呀,，她教我讀毛主席的書,，聽毛主席的話。”小孩天真地說著：“還教我唱‘學(xué)習(xí)雷鋒好榜樣’,，‘我在馬路上撿到一分錢’,。”說到這里，他連忙捂住鼓起的口袋,。

　　“口袋里有什么東西?給叔叔看看好嗎?”

　　“玩具,。”小孩慢慢地從口袋中掏出玩具說：“這是在馬路邊撿到的。叔叔,，你是警察叔叔,，我交給你了。”

　　一個唐裝的老漢看著小孩心痛地把玩具交給說：“這小孩真好,，靠討乞為生,，可是在路上撿到廢玩具都交給警察叔叔?？墒怯行┩梁啦皇菗斓揭环皱X,，而是修路攢到大把的錢，貪得無厭,。”

　　“小朋友,，這玩具都是別人不要的。”李所長把玩具裝進(jìn)小孩口袋里說：“好,，好孩子,，都交給你去玩。”

　　一個大個子汽車司機(jī)大聲說：“現(xiàn)在都是這樣靠馬路發(fā)財,?？客倒p料刮老百姓的錢來發(fā)財。”

　　“我,，我連個小孩都不如,。對，要講真話,。”老婦人點著頭說：“我被賈……她趕出來三天了,，餓得頭昏眼花，正要吃小孩子討來的包子,，小車子開到眼前我還不知道,，幸虧這個大哥撞開我。大哥,，你沒有被小汽車傷到吧,。”

　　“老婆婆,，當(dāng)時看到汽車就要壓倒你了，我突然出現(xiàn)了一股大力氣,，一箭步?jīng)_過去把你撞開,。你沒有摔傷吧!”周勝利站起身來說。“沒有事就好,，我要回家了,。”

　　妖麗貴婦人大笑著說：“李所長，這么一個瘟老頭,，怎能沖到馬路上去救我婆婆!笑話,。”

　　小孩連忙拖住周勝利說：“老爺爺，不能走,。剛才這個壞女人打了你,，你要她賠……賠五十萬。”

　　唐裝老漢拉著小孩說：“好孩子,，你沒有吃早飯,，我?guī)闳コ渣c心。”

　　“老奶奶也沒有吃包子,，我要和她一齊去,。”小孩指著正在邊吃點心邊喂狗的老婆婆說。

　　“她的好兒媳會給她吃的,。好朋友，我倆去吧,。”

　　這時天空好像晴朗了,，幾道白光從云層里露出來，大地初現(xiàn)一片暖流,?？纯蛡冮_始轉(zhuǎn)移了話頭，紛紛指責(zé)著妖麗貴婦人,。

　　大個子司機(jī)說：“賈經(jīng)理,，你修的豆腐渣路，害得我們車子小修天天有,，大修三,、六、九,，經(jīng)常去你開設(shè)的維修店修,。”

　　“她也送了不少的錢給吳局長才承包這條馬路。”

　　“剛才飚車的那個就是吳局長的兒子,。”一個司機(jī)吐出煙頭說,。“自從修好這條路后，他天天都在這里飚車 ”

　　“發(fā)了財連自已的家娘婆也不養(yǎng)了，我昨天就看到這個老婦人在撿包子吃,。”

　　“賈經(jīng)理,，你婆婆沒有撞傷，是餓昏了,。”

　　“賈艷銀,，你侍奉狗比老娘還親，你老公是狗娘養(yǎng)的吧,。”

　　“把她在馬路撿的錢挖出來,，先拿出五十萬來賠給周勝利廠長。”

　　“對,。賈艷銀是笑面狐貍,，黑包工頭，要她吃進(jìn)去的錢統(tǒng)統(tǒng)吐出來,。”

　　“黑心老板進(jìn)黑心錢,，肯定會遭雷打火燒的。”

　　“倘若老毛在世,，這種人肯定要打靶,。”

　　“什么老毛，是毛主席,。賈狐貍是貨真價實的五毒分子,，靠偷工減料發(fā)橫財，造成這段馬路經(jīng)常出事故,，不是翻車就是壓傷壓死人,，應(yīng)該連她背后的大老虎都要抓起打靶。”

　　正在大家七嘴八舌申討賈經(jīng)理的時候,，李所長攔開看客們說：“剛才領(lǐng)導(dǎo)上電話通知我,，把賈艷銀同志帶回走。請大家離開這里,，不要影響交通,。”